林則徐巡閱澳門給我們的啟示 全國政協常委、廣東省民革副主委李崴

林則徐被認為是中國近代史上舉起反帝旗幟的第一人，也被認為是近代中國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1839年代表清皇朝來澳門巡視的活動，雖然僅短短的三個多小時，但我個人認為這次巡視起碼給了我們四點啟示：

第一，打擊了英國人侵略中國的囂張氣焰。1839年3月，林則徐剛到廣州，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禁煙運動，並於1839年5月將最大的鴉片販子英國駐華商務監督義律等十六人驅逐出境，6月，又在虎門對收繳上來的鴉片進行集中銷毀，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虎門銷煙”事件。但當時英國鴉片販子們卻並未因此死心，而是輾轉來到澳門，企圖把澳門作為從事情報的刺探和傳遞、人員的避難和中轉、兵力集結和鴉片藏匿等活動，從而打開中國市場的橋頭堡。

1839年8月，林則徐與兩廣總督鄧廷楨帶兵同往香山縣城（現在的中山、珠海一帶），將義律以及散居在澳門的英國人全部驅逐出澳門。但義律依仗剛剛到達澳門洋面的“窩拉疑”號戰艦，威脅澳督邊度同意被驅逐的英國人返回澳門，同時宣佈英國戰艦與澳門總督合作，企圖實現對澳門的控制。正是在這種緊急勢態下，1839年9月3日，欽差大臣林則徐和鄧廷楨帶兵赴澳門巡閱(這是清朝第一次有那麼高級別的官員到達澳門巡視)，這一方面宣示清政府對澳門的主權，另一方面促使澳葡當局在禁煙運動中保持“最嚴格的中立”，並狠狠打擊了英國侵略者的囂張氣焰。這在中國近代外交史上處置敵強我弱糾紛的一次很好案例。

第二，清廉勤政的示範。林則徐巡視前正式通知了澳門葡萄牙當局，澳葡當局十分重視，回稟表示要預設公館，準備隆重接待。林則徐批示澳門知呈文，囑轉告澳葡當局：“本大臣奉命前來，專為查辦公事，凡所駐紮之處，於地方州縣，尚不許供應絲毫，況肯令夷人預備乎？該夷等總以恪遵訓諭，謹守法度，即為良夷，毋得妄擬趨承，習為華糜。該署丞等務即傳諭，嚴切禁止。”由於林則徐要求嚴禁華奢，不允澳葡當局隆重接待，澳葡當局放棄了隆重的接待計劃。林則徐這種勤於國事，剛正廉明的作風。我想，對我們國家現在正在進行的反腐敗反奢糜的工作應該是一面很好的鏡子。

第三，近代中國放眼看世界的重要節點。雖然林則徐視毒如仇，但在對待西方的問題上，他並沒有當時一般官員的傲慢和偏見，而是虛心學習，做到知彼知己。他認為“必須時常探訪夷情，知其虛實，是可以定控制之方”。為此，他中年後還孜孜不倦地學習英語（甚至葡語），組織人從澳門發行的英文報刊摘譯包括天文、地理、政治、軍事、文化等資料，彙編成《四洲志》一書。並交給魏源編寫出《海國圖志》100卷，《海國圖志》全書詳細敘述了世界各國歷史政制、風土人情，主張學習西方科學技術，提出“師夷之長技以制夷”的思想。這句話實際上就是出自於這次林則徐巡視澳門後的上書《巡閱澳門情形折》中提出的“欲制外夷者，必先悉夷情始”的觀點，這是近代中國放眼看世界的重要啟蒙。當年，澳門出版的《廣州週報》評論道：“中國官府全不知道外國之政事，又少有人告知外國事務”，“至今仍舊不知西邊”，“驕傲自足，推慢各種蠻夷，不加考究。惟林總督行事全考上相反”。

第四，談到此，我想起了資中筠先生的一篇文章《愛國的座標》裡的一段話：“林則徐是偉大愛國者，也是第一批放眼看世界的先驅之一，史有定論。他除一度遭貶抑外，生前身後備受尊榮。但是比他晚二十年走上歷史舞臺的同樣也是堅決主張禁煙並積極參加兩次反侵略戰爭的郭嵩燾，命運卻大不相同。他生前遭到朝野的非議，戴著“媚外投降”的惡名鬱鬱以終，直到今天的某些歷史著作中對他仍有貶詞。……抵抗侵略、維護國家的獨立和尊嚴，這是每一個愛國者的本能。但是當時嚴酷的現實是敗局已定，中國已無可否認地落後了，唯有反躬自省奮發圖強才能自救，而圖強之道又恰恰需要向給自己造成了這麼多痛苦的西方列強學習中國究竟落後在那裡？在當時力量懸殊的形勢下如何與西方國家打交道對自己最有利；如何全面、客觀地認識西方國家；學什麼、改什麼才能徹底改變中國的落後狀況，推動歷史前進，這是衡量每個人的言行主張的座標。一系列的人物：魏源、林則徐、郭嵩燾等等都要以這個座標重新定位。”其實，郭嵩燾由於比林則徐晚了二十年，對中國的根本弱點認識更加深刻，主張向西方學習方面更為徹底，走得更遠。作為第一任駐英國公使，他有機會親眼考察西方國家，最終痛苦地得出了中國不但在物質上而且在政治制度、文化教養上全面落後的結論。他徹底改變了幾千年的夷夏觀念，他認定，英國之強在於其立國之本是議會民主制加民選市長制，這是它的“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賈，二者相輔相成以成其富強，而造船、制器等又是“其末中之一節”。凡此種種，不但主政者聽不進，也遠超過傳統士大夫所能接受的觀念。所以他報送朝廷如實紀錄他所見所聞的出使日記，不但沒有起到應有的振聾發聵的作用，反而在大臣中痛遭詆毀，竟至政府下令毀版也就不足為奇了。實際上，在郭嵩燾之前與林則徐同代的魏源在《海國圖志》中已經批判了華夏中心論，已經認識到朝政的腐敗不在於明主還是昏君，而是制度問題，並對西方民主有了模糊的嚮往，不過當時他的言論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也就免去了因此獲罪的可能。與郭嵩燾差不多同時的王韜、鄭觀應、馮桂芬、薛福成以及第一個留美歸國的容閎，都以不同的方式表達過相同的思想。他們在向西方學習問題上的主張，歸納起來就是說，西方的長處並不止於物質文明，同時也在政治制度和精神文明，中國要改革應學其根本，包括改革政治制度。我想，正是這種思想的啟示，也給了出生在澳門相鄰香山縣的孫文先生、以致後來推翻滿清建立共和的辛亥革命有一定的啟迪吧？

林則徐是清朝歷史上唯一以欽差大臣身份巡閱澳門的官員，前後時間雖僅有3小時，但他以清朝皇帝代表的身份，體現了當時中國政府對澳門主權管理的高度重視。同時還起到了爭取澳葡當局中立服從中國法律、孤立打擊英國侵略者、示強中國等，在外交上是一次成功的突破。在巡閱澳門期間，他拒絕一切禮品，在澳門葡人和其他外國人中間留下了極為深刻的良好印象。澳門炮臺鳴禮炮19響，表達了極為尊重的“大禮”。當地中國居民，更是“感恩戴德”，“夾道歡呼”，大大增強了向心力和熱愛祖國之情。而提出“欲制外夷者，必先悉夷情始”的觀點，則是中國對外開放向西方學習的萌芽。直到後來魏源在《海國圖志》中批判華夏中心論，認識到朝政的腐敗不在於明主還是昏君，而是制度問題。更為後來的郭嵩燾、孫文等共和憲政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